老鳥物語 後記

潛龍勿用

你從學校畢業了,即將進入職場,不管是成竹在胸或者是徬徨猶豫,你都必須明白你再也不是那個自由自在的學生。在學校時你可能會翹課,考試時也許會做弊,在職場裡這些過去的生存方式都必須放棄。甚至你在課堂裡學習的所謂知識,在通過公司面試之後只是背景,你必須忘掉你的成績單,書卷獎或重修都只是過程,新的考驗就在眼前。

你要有心理準備,這是一場超級馬拉松,會有高山峻嶺,會有小橋流水,會有炎熱的沙漠,會有橫阻的急流,有時你有同伴,更多的時候你是獨自一人。如果夠幸運,也許會有老鳥帶著你飛一段,但是你心理上要做好單飛的準備。不會有迎新舞會,前方只有炮火等著你,戴好鋼盔,拿好你的武器,準備放手一博吧。後方還會有暗箭,你的背後當然還沒有眼睛,因此你需要開始培養一種直覺,從現在開始。歡迎加入青苔俱樂部。做一個謙虛又有自信的職場新鮮人吧。

見龍在田

現在你已經不是菜鳥,也許可以獨立作戰,也許開始帶一兩個新兵,你看到他們跟你以前一樣,會害怕會緊張,有時候也會出一些比你過去還白目的狀況。工作所需要的技術你已經嫻熟,當然你也明白繼續不斷精進自己才能保住飯碗。

你可能開始要思考是繼續留在技術領域,還是要往管理階層發展。你可以犯錯的空間越來越小,犯錯的機會卻越來越多。慢慢你會發現你猶如走在一條高空的鋼索上,迴旋無地,只能拼命向前。你必須開始學習什麼事要爭取,什麼事要放棄。學習瞭解客戶想什麼,學習瞭解老闆要什麼,學習可以交出什麼滿足他們又不能失去自我,學習保持平衡,學習認識自己。誘餌開始出現,可能是萬劫不復的陷阱也可能是稍縱即逝的機會,你要活下去也要活得更精彩,這一切都必須付出代價。

終日乾乾

這時候你在業界已經闖蕩多年,開始有些名氣,開始有些人脈,開始有些機會,開始有些誘惑。你要思考自己要的是雲淡風輕還是意氣風發,是默默無聞還是趾高氣揚。不同的選擇會把你帶到不同的地獄,活得下來,你可以獲得鳳凰重生般的榮耀,活不下來,你會向下沉淪,也許再也無法翻身。累積足夠的智慧和糧草,你也要有獨行千里無人煙的準備,沒有嚮導,沒有地標,也許有一路路邊半埋的白骨,引導著你誤入歧途或者走到綠洲。如果你還拉著一大家子兄弟姐妹,確認那些人會跟你走到下一站,那些人會跟你走到終點。然後必然會有一些人拉著另一些人,收拾細軟不告而別。

或躍在淵

如果運氣夠好,經過多年的努力,你已經登上第一座山頭,視野遼闊,空氣清新,可是另一座大山橫阻在前方,由於多少有些距離,你幻想著那裡有更高大的原始森林可以任性砍伐,有更多珍禽異獸可以滿足你團隊的口腹之欲,於是你有如當年的曹操,指著遠方想像的烏梅林,驅策著大隊人馬繼續前行。

直到發現由於情報資訊的錯誤,看到那座高山與你之間是一道難以飛越的深谷,雲深不知處。延著山壁垂直懸吊下山,所有重裝備必須捨棄,兵困馬乏,前途茫茫。你想回頭,發現後來者已經佔領了後方的豐饒之地,進退失據,暗夜追悔末及,白天你依然要精神抖擻,讓所有的弟兄察覺不到你內心中的恐懼不安。

飛龍在天

終於你有了機會可以完全控制公司的資源和產品規劃,櫃台前廠商送來的祝賀花籃色彩繽紛,在公司內你可以呼風喚雨,出了公司見了客戶你還是要鞠躬哈腰。有許多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拍板定案,有更多雞毛蒜皮的事情需要你親力親為。發薪日以前是你最開心的時候,那時你可以計劃晚上是不是去那裡喝兩杯,現在你會想資金夠不夠支撐到下一個發薪日,明天廠商的貨款到期怎麼再拖幾天。在天空飛翔固然快意,卻也要隨時注意油量表是否可以維持到下一個機場。失去速度的恐懼讓你神經緊繃,消化不良,原因只是你現在的職稱是 CEO 。

亢龍有悔

職場人生就是發現到一些別人看不見的風景,以及不要踏入前人反覆驗證的陷阱而已。一路走來,也看了不少風景,自己也不覺成為某些人眼中的風景,希望一切不要過於不堪。也經歷了不少陷阱,有的能順利逃脫,有的還是會重蹈覆轍。

戲夢人生,上台時要認真,下台時要自在,別苛求別人,要善待自己。人無所謂失去,擁有只是一種暫態,一種假象。在工程中,它稱為初始條件, 最終它會慢慢消散, 貪瞋癡帶來的情感波動也是。只有不斷的歷練自己,最終讓自己的心量無限大,最後透過輸出回授,才能達到穩定的合諧人生。時間這種東西是一種生命的發酵劑,它可能讓苦澀的葡萄釀成美酒,也可能讓原本美好的食物發酸發臭。一切俱為無常。無常是佛陀對生命最直接的發現,業果只是一種理性思維後的補充,讓凡人如我稍做安頓。我們的心中可能有一個想見卻不能的人,想完成卻未完成的事,如同始終未完成的一篇文章總是心有懸念。人與夢想的遇合離散也是如此。說是遺憾嗎?有點兒。說是難以割捨嗎? 也還不至於。時光漫漫,無始無終,我們習於把自己的人生切割成許許多多段落,這是開始,這是結束。然後在開始與結束間尋找所謂意義。人生其實不大像一部剪接好的電影,比較像一張張的 snap shot, 拍了一堆存在記憶裡,真的認真剪輯,剪輯不了幾分鐘。最近雨下得很頻繁,記憶中冬天似乎沒那麼多雨水,乾冷似乎比較像冬天的表情。我喜歡雨,喜歡的其實是站在一個淋不到雨的地方看著雨。喜歡看歷史故事,喜歡的也是隔著百年千年,模擬自己在古人的困境時如何自處,如何脫身,但是自己並無身首異處之虞。雨畢竟與我無關,因此欣賞雨中仍能「一簑煙雨任平生」的瀟灑,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境呢?

雨畢竟與我無關,因此欣賞雨中仍能「一簑煙雨任平生」的瀟灑,「也無風雨也無晴」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境呢?看看外面的雨,雨還是繼續下著。而平凡怯懦如我,也還是在乾爽之地繼續賴活著,也許真正的雨聲在我們的心中依舊淅瀝。有些零星想說的話就放在最後,像是準備下山的旅客,留下幾瓶礦泉水幾包泡麵以待有緣人。無論故事再如何精彩,訴說的人也只能給一個輪廓或感受,最終的酸甜苦辣還是冷暖自知。

棋局人生

無論坐那一列火車,那一班飛機,一定有起點有終點。職場怎麼就不會有呢?沒有下不完的棋局,沒有不能被犧牲的棋子。
年輕時可能是兵或卒,只能拼命向前。慢慢的隨著經驗成長,開始扮演車馬炮的角色。自由度增加了些,也有了些新的遊戲規則要遵守。是攻是守,還要看將帥如何差遣。在這個你來我往的過程中,刀光劍影裡少數人可能勝出,多數人則只能是一將成名萬骨枯的枯骨。
人生的前半段勇往直前,後半段是要如何見好就收,急流勇退。
一切都要從人性尋找答案。做自己會感動流淚的工作。然後可以大大方方的做一個職場的窗邊族,擁有最好的角度看夕陽,說我確實努力活過。
年齡是一種專業經理人的原罪,職業球員也是。職業球員的薪資極高,職場生命通常不長,像流星般閃耀的劃過天空歸於消逝。今年暴龍的板凳球員心情應該很複雜,就算得了冠軍,勝負與自己無關。這種冠軍戒指,戴或不戴都很尷尬。
人生苦短,不需要為自己的悲喜灑狗血,不要再用雞湯文止痛,守住為數不多的時光,為自己所做過的精采或者糊塗乃至不堪的事留下幾筆註解,似乎也是一種責任,在所剩無己的記憶體空間。窗邊夕陽西下,人間無限靜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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